金箔、坩埚与仲夏夜(恺楚)

- 恺撒生日快乐!

- 甜点师×魔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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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镇上新来的甜点师先生,有着可食用金箔般的头发。


      “没错,是可以被吃下去的黄金。”

      恺撒趴在甜品店的柜台上,摇晃着手中的的小玻璃瓶,被加工成碎薄片的金子随瓶身的晃动而闪闪发光。一群七八岁的女孩子趴在柜台前,她们盯着瓶子的眼睛也像是撒了金箔一般亮闪闪的。

      “吃掉这些的话,我就会变成公主吗?”一个小女孩拨弄着自己亚麻色的辫子,艳羡而期待地看向恺撒,“公主都有金色的头发,可我的还不够金……”

      从未料到一个孩子会对金箔抱有这样奇妙的幻想,恺撒愣了好一会儿才弯着眼睛笑起来。他绕过柜台走出来,到小女孩面前单膝跪下,一手扯掉了自己的橡皮筋,金灿灿的柔软长发顺着肩头披散开。

      周围的几个女孩子都微微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触摸蝴蝶翅膀那样用指尖轻柔地碰了碰恺撒的头发,生怕稍一用力这些漂亮的金丝就碎了。

      恺撒耐心地等着她们观赏够了自己的头发,这才转向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小女孩。

      “你看,有金发的并不一定就是公主,公主也并不一定就有金发。”恺撒凝视着女孩焦糖色的双眼,“但有一样东西是真正的公主一定会有的,那就是令所有人都感到温暖的美丽笑容。想成为公主的话,不如先从微笑开始吧!”

      仿佛童话故事里的神仙教母一般鼓舞着女孩们的美梦,甜点师先生站起身,用真挚而热情洋溢的语气宣布道:

      “只要多多地吃充满甜蜜的点心,你们的笑容就一定会比公主还要甜美哦!”

      伴随几声欢呼,小女孩们咯咯笑着向店内的食品柜跑去,裙摆如同极乐鸟的羽翼翻飞。由水果、糖浆和淡奶油装点的甜品们躺在暖色的灯光下,精致可爱,在孩子们眼里就像承载着愿望的魔法。

      叮叮叮。

      挂在店门口的风铃声响起,恺撒回过头去看他新来的客人。

      黑色的袍角先荡入店内,同满溢着香气与光亮的甜品店相比,这阴沉的颜色完全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而后这片黑色一寸寸扩大,如同最明亮的阳光投下的最幽暗的影子。最后,新客人终于走进了甜品店,他站在门口,冷漠的目光从左到右扫视一周,定格在了甜点师先生的脸上。

      “帝国高等魔法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堕落到用炼金术来制作甜点装饰物,还对小孩子使用恶劣的营销手段。”

      一袭黑衣的客人吐出的字句也像黑曜石一般冷硬。

      “不知羞耻。”

      恺撒高高地挑起单侧的眉毛,心里酝酿着要怎么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却没想到这位古怪的来访者也引起了他的小客人们的注意。

      黑袍黑发,皮肤苍白,眼神冰冷。

      女孩们立刻得出了结论。

      “坏巫师!”

      她们尖叫道,并迅速挤作一团,打定主意不会让任何一个伙伴被抓走吃掉。

      夹在两人间肃杀的气氛一瞬间荡然无存。黑漆漆的“坏巫师”先生一下子变得尴尬而不知所措,甜点师先生则拼命绷住脸不让自己笑出来。

      “Relax, Relax.”

      恺撒回过身,抬起双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对着惊恐的女孩子们说:“他不是坏巫师,他是我的……朋友。”

      黑袍巫师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鼻音。

      “好啦,既然朋友来了我就要去招待他了,今天的营业时间提早结束!”

      换上温柔的哄骗口吻,恺撒为失望的孩子们打包好点心,将她们早早地赶出店门。拉上门帘,铜栓滑入插销,发出咯吱一声尖响。

     “特地来品尝我的小蛋糕?令人感动啊,楚子航。”

      恺撒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臂,似乎打算来一个久别重逢的热情拥抱。但楚子航抿着嘴后退了半步,用眼神制止了恺撒的靠近。

      “真冷淡。”恺撒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楚子航没有搭理这番做作的表演,他向店里走了两步,转着脑袋观察四周。

      木雕装饰、手工标牌、魔法光源,还有柜子里的巧克力薄饼、蛋糕卷和小面点,所有这些都被楚子航细致而审慎地打量了一遍。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显露出主人对生活的用心与热情,这令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是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这些是什么?幻形术吗?”恺撒笑着摊手,“拜托,你知道我在那门课上的成绩有多糟糕。”

      楚子航没有接话。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恺撒,锐利的目光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所有试图混淆视线的花言巧语在他这里都没有意义。

      片刻过后,恺撒屈服了。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重新把头发扎起来,扬起招揽顾客时的标准营业用微笑。

      “既然进了店,这位客人,不如品尝一下我的最新创作?”

      甜点师先生殷勤地拉开椅子,比了个“请”的手势。楚子航站在原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姿势矜持地坐下了。

      “那么,请稍等。”

      楚子航的目光追随着恺撒走进烘焙室,当然也没漏过他拿走柜台上的金箔玻璃瓶的动作。十多分钟后,经过一系列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轻响,恺撒托着一个点心盘重新出现在了楚子航的面前。

      白骨瓷盘上有着线条细长的金色藤蔓印花,而在藤纹汇聚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少女拳头大小的巧克力蛋糕。圆润光滑到不真实的球形,覆盖上了透明的薄荷镜面淋面酱,细碎的金箔星星点点地撒在上面,凭空将黢黑的巧克力衬托出一股精致奢靡的气质。

      “金箔巧克力球形熔岩蛋糕。”恺撒将瓷盘放在楚子航面前,“我还没想好正式的名字,你觉得叫’仲夏夜’怎么样?”

      低头看着这道甜点,楚子航可以理解为什么恺撒会想给它取这个名字。浓厚均匀的黑巧克力上沾有点点金屑,的确如同盛夏星空,酝酿着一场良梦。

      楚子航望着它,忽然拿起手边的银叉,面前完美的球体立刻缺损了一块。平滑如止水的釉面被打碎,楚子航看见倒映在上面的自己的脸也随之扭曲。被溢出的巧克力熔岩裹满,叉子上的那一小块蛋糕变得甜蜜又粘稠,楚子航用力才把它从自己干涩的嗓子里咽下去。

      “这就是你的仲夏夜之梦?”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它只是一块巧克力蛋糕。”

      虽然食材精良,制作手艺也无可挑剔,美味非常,还前所未有地被以黄金装饰,但这只是一块巧克力蛋糕,和其他千千万万甜点师们做出来的蛋糕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只是一块巧克力蛋糕。

      恺撒垂下眼睛,冰蓝色的剔透双眼被挡在睫毛后。这是楚子航进店一来——或许是他们认识以来——恺撒第一次主动避开了楚子航的视线。

      “我知道,即使用炼金术让金子变得轻薄,得以入口,它也不会有任何味道,更不会给食物增添什么营养。”

      停顿了几秒,恺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说:“用你的话来说……一无是处、徒有其表。”

      “可甜点不就是这样的东西吗?明明面包和奶酪就可以填饱肚子了,但人们就是会需要甜点。”他抬眼,重新看向楚子航,“美丽的、甜蜜的、能短暂地让他们忘却烦忧的东西。”

      从口袋里掏出玻璃瓶子,食用金箔在瓶中发出雪花般的簌簌轻响。甜点师先生握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放在楚子航眼前强迫他看着它。

      “金箔能让我的甜点变得更加闪亮可爱,甜点也就能将人们的烦恼驱散得更远一点。”

      恺撒又用上了那种说给孩子们的、轻柔的诱骗语调。

      “楚子航,这分明是魔法创造的伟大奇迹啊。”

      近似于坚冰的幽蓝色泽,那双眼却几乎令楚子航感到灼烫。甜点师先生撑在实木桌上,居高临下地将黄金瞳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楚子航仰起头盯着他,咬住后牙低声驳斥。

      “胡说八道。”

      “你的魔药难道不一样吗?”恺撒反问。

      楚子航一瞬间被激怒了,他皱起眉头字正腔圆地回答:“魔药学是一门历史悠久、经过无数研究实验、最终形成完整体系的魔法学科。我的魔药可以真实地治疗疾病……”

      “对呀,”恺撒打断了接下来的长篇大论,“魔药消除了肉体的病痛,甜点消除了心灵的病痛。不一样吗?”

      简陋到无耻的主观论断,将过度自我主义诠释得淋漓尽致。这样经不起推敲的类比,在长于逻辑的楚子航面前,应该能在一秒钟之内被找到一百种证伪的方法。可楚子航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发干,双唇翕动着,半晌才吐出来四个字。

      “强词夺理。”

      然后恺撒笑了起来,是一种抓住了对手破绽的、势在必得的笑容。这令楚子航下意识警觉起来。

      “可是你还是找过来了。你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人,你过来找我,就是因为你想听我的解释。”恺撒说。

      “而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楚子航忍不住冲恺撒吼道,“你离开学院,放弃了炼金术师的身份,就为了来给这些人做甜点!”

      恺撒没有立刻回答。他空出了半分钟时间——说不清是恶劣还是体贴——好让楚子航意识到拔高音量这一行为正是动摇与心虚的标志。而很不幸的,楚子航也迅速觉察到了这一事实。他拧起眉头,咬住下唇,恨不得把刚刚高出均值的分贝数都给吞回去。

      眼见着苍白的耳廓与面颊一点点憋出红色,恺撒见好就收,赶在楚子航恼羞成怒之前再次开口。

      “魔法是神迹,神迹不应该成为特权,所有人都该沐浴在神的赐福下。”恺撒循循善诱,“你学习魔药难道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吗?嗯?”

      对着楚子航眨了眨眼睛,恺撒故作不经意地抛出他的王牌。

      “每个礼拜日都会偷偷去救济院送药的魔药师先生?”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一颗烟雾弹,在楚子航的脑子里“轰”地爆炸了。那些滚烫的、粉扑扑的烟雾封锁了神经流奔跑的所有通路,失去方向的脑电波像蚊群一样在脑内嗡嗡乱撞。对楚子航而言,这大概是比小学时代的作文本被翻出来在众人面前公开朗读还要可怕一万倍的事情,毕竟他五岁的时候就能把日记写得如同档案记录一般无懈可击了。

      甚至都没想到要追问恺撒是从何得知这个秘密的,楚子航现在全凭心头一口气来跟恺撒梗着脖子互瞪。这回他连四个字都冒不出来了,仰着脑袋半天只憋出来一声:

      “哼。”

      可爱极了。

      恺撒在心里默默评价。他知道自己已经取得了这场争论的胜利,再继续戳痛脚下去,被逼急了的楚子航可不会让他好过的。

      于是甜点师先生偏过脑袋,弓起指尖在盘沿点了点,话题眨眼间就被切换回了最初的起点。

      “作为第一个品尝它的人,给点建议?”

      早就忘记了之前那口蛋糕是什么滋味。闻言,楚子航赌气似的叉了一大口放进嘴里,结果差点噎住自己。

      “太甜了。”楚子航哑着嗓子说。

      “我也觉得,”甜点师先生面露无奈,“想要烘托出浓郁饱满的巧克力味,这总是不可避免的问题。”

      “艾草汁。”

      “什么?”

      恺撒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仿佛听见了一个自从毕业之后就再也没在自己眼前出现过的陌生词语。

      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楚子航耐着性子给眼前这位魔药学文盲科普:“经过黄铜坩埚熬制的艾草汁可以中和砂糖,留下一种带有植物芳香的清甜。”

      文盲目瞪口呆。

      “我是真的很讨厌魔药学。”甜点师先生诚恳地说,“你是我能容忍这门枯燥乏味又恶心的学科留存于世的唯一理由。”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接受赞美:“真是谢谢你了。”

      “可我不会熬艾草汁,我连黄铜坩埚都没有。”恺撒看向楚子航,语气和表情都十分自然,“你有吗?”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楚子航迟疑地回答:“……有。”

      “那就太完美了。”恺撒高兴地拍拍手,“赶紧熬起来吧,最好能在月底前调整完配方,这样我们就还能赶在圣诞节前推出新品。”

      没有被恺撒自说自话的节奏带跑,楚子航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我们?”

      “对啊。”

      甜点师先生笑眯眯地看着他的魔药师先生。

      “我们。”


      小镇上新来的甜点师先生是一个行骗者,他用砂糖和蜂蜜掩盖了生活的苦涩,将人们笼进他烘焙出的美梦里。

      而他有一个帮凶,那位魔药师先生,所有醉人的可爱调味剂,全部出自他的坩埚里。


      你是我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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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目中人类最伟大的发明——球形镜面巧克力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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