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ng(恺楚)

- 在21岁的楚子航失忆成15岁的同时,15岁的楚子航似乎获得了一点点来自21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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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个男朋友。”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闯进楚子航的脑子里,就像一只狗狗兴奋地冲进一池子海洋球,蹦蹦跳跳,把一切搅得乱七八糟又色彩缤纷。

      然而此时的楚子航只是迎来了一个平凡无奇的早晨,佟姨在楼下煮早饭,书包已经收拾好了放在床上,他正站在洗手间镜子前,嘴里含着牙刷头与一嘴白色泡沫。

      “……男朋友?”

      楚子航茫然地念出声,一星泡沫随着“朋”字飞出来,溅在了镜子上。他顺手扯了纸巾去擦,视线聚焦从指尖移到了指根。

      他盯着自己的无名指,疑惑那里为何空空荡荡。


      巨大的谜团笼罩了楚子航。

      从佟姨到司机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但楚子航无暇向他们解释。直到去仕兰的路上,他抱着书包坐在车后座,舌尖还在反反复复咀嚼那三个字。

      男朋友。

      哪种男朋友?他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有男朋友?这个男朋友又是谁?

      楚子航眉峰深锁。他简直怀疑自己在睡梦中被外星人抓去做了实验,在他的脑海中植入了莫须有的幻想,而此刻它们正兴致勃勃地藏在隐形飞船里,等着看这个脆弱的人类是如何被妄念一点点逼疯。


      不过外星人的邪恶计划暂时没能得逞。十五年来的优等生惯性,让楚子航在上课时几乎达到了六根清净的境地。可这样的安静只持续了两个小时,随着课间操开始,所有的尘世杂念又都随着运动员进行曲一起灌进了楚子航的脑子里。

      他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俯瞰操场。底下整齐列队的学生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的校学生会主席不过是在眼神放空,手中记录做操评分的表格迟迟未落笔。

      圆珠笔尖悬在纸上一寸,楚子航的眼神散落在遥远的地方。他感到了无缘由的焦躁,却又同时内心宁静。仿佛落入了深不见底、但温热清澈的潭水中。

      这种感受楚子航从未经历过,可就像婴儿懂得吮吸母乳那样,他的心脏天生就懂得如何从异样的跳动中破译暗码。

      他爱着什么人,也被什么人爱着,尽管他们此刻并不在一处。


      得出这个结论后有那么一瞬间,楚子航担心的是自己带头早恋是否会给仕兰的校风校纪带来大麻烦。但他紧接着就明白自己担心得太远了。

      既不是暗恋,也不是单相思,他思慕着一个不知姓甚名谁、身在何处的人,好像他爱的是一个概念,一段幻影,比诗人寄予山水的情还要缥缈。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课间操的音乐已经停止了,从楼下远远传来学生们的笑闹声与脚步声。而楚子航从这些噪音中抓出了线索,尽管它们是那么的不相干。

      他似乎见过宽阔的广场,铺的不是绿色塑胶而是百慕大草坪,嘈杂的不是嬉笑打闹而是子弹出膛,年轻的学生们散落四处,不是赶着回到教室,而是尸横遍野。

      惨烈血腥的画面,楚子航确信自己从未看过,却真实地被他回忆起来。更荒谬的是,他并未从这段回忆中感受到半分恐惧或愤怒,被唤醒的是蛮横热烈的、将他淹没的爱意。他忆起自己站在战场中央,被扑面而来的暖阳拥抱。

      那阳光是金色的。

      灿烂至极。


      午休的时候,楚子航破天荒没在教室里温书。他向老师告了假,假称头疼要去校医室开点药,实则独自逛到了计算机楼后的小花园。

      他在矮树间的曲折小路上踱步,只是为了找个远离人群的地方,否则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个眼神,都可以成为触发机关的线索,从脑海深处勾起陌生的记忆。它们支离破碎,互无干系,却都拼凑着同一个面目。

      然而今天似乎注定了事事都要与他作对。楚子航还没来得及验证独处是否有利于理清思绪,就已经失去了独处的机会。

      小路拐弯不远处传来喊叫声,夹杂在起哄与怒吼中。不需要听清叫喊的内容,只从那声音本身就能嗅到少年人鼓噪的荷尔蒙与旺盛精力。

      快走两步,一排背影与挤作一团的后脑勺映入楚子航眼里。那排后脑勺中的有几个,大约是听见楚子航的脚步声,转了过来,眼神在片刻的疑惑后立刻变成了心虚。

      楚子航抓过的违纪学生多到足够单独再开一个班,他站在不远处从人缝里瞟了两眼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两个男生扭打在一起,看领结颜色是高一的。校服还穿在身上,深蓝的西式小外套已经被蹭得一道灰一道土,衬衣纽扣在崩落边缘苦苦支撑。

      围观的学生们有大半已经注意到了楚子航的出现,对于这个从来只高高出现在升旗台与教学楼走廊上的主席学长,他们忍不住在他面前拘手束脚,彼此紧张地交换眼神。

      而楚子航并不在意他们,他甚至不在意中间那两个仍未住手的男生。他本来应该在发现事件的第一秒就冲过去拉开他们,声明校规中禁止斗殴的部分,记下班级姓名,带去校医室检查,并通知班主任。这一套流程他很熟,可他没这么做。

      楚子航冷漠地看着那两个人。看他们咬牙瞪眼,一脸倔强无畏,像以为自己是什么悍勇的武士。手上却毫无章法地撕扯对方的衣服,抓住机会就来上一拳,两条腿混乱地迈着步子,下盘都没立稳就想着踹人。

      他几乎要笑出声。这样的拳脚,在那人面前根本撑不过三秒。

      缺乏实战意义的打斗。楚子航甚至不想把这场幼稚闹剧称为“打斗”。没有思路,没有观察,没有避实击虚,没有取长补短,没有将对方视作对手的敬意。

      楚子航微蹙着眉,漠然地转身离去。

      他们就从不打这样没用的架。楚子航走在回教室的路上想着。他们每一次都那么真诚地要将对方击溃。

      等回到了座位上,楚子航在班主任关心的询问下恍然回神,惊出了一身汗。

      他什么时候和哪一个人打过那样的架?

      打得既像是绝世的刀客在山巅月下以武论道,又像狼崽嗷嗷叫着用乳牙去咬另一只颈后的皮毛。

      

      自幼儿园毕业后,楚子航还未有哪一天上学上得这样痛苦过。熬到了放学时间,他匆匆回家,如蒙大赦。      

      爸爸还没回来,妈妈和姐妹们去了新开的音乐节凑热闹,楚子航独自坐在餐桌前用晚饭。等了一整天,他终于在此时等来了一个人的清净。可嘴里嚼着炖软的牛腩,楚子航冷不丁一抬头,发觉一桌饭菜上只有他手中一双筷子夹来夹去,心头没来由地觉得难受,竟似是委屈。

      一旁的佟姨瞧他吃着吃着忽然不动了,还以为是菜有什么问题,急慌慌地上前来问。被叫了名字,楚子航这才从酸到心窝的情绪里挣出来,抿着唇角冲佟姨摇摇头。

      “没事,就是有点累。”

      

      楚子航确实是累了。这一天突如其来的爱恋并不如爱情小说中的甜美。各种纷杂情绪仿佛流弹一样,不分时间不问场合地蹦出来将他击中,却也不将他杀死,而是嵌在身体里,像是一只只蚜虫附在心尖上,既蚕食他,又麻痹他以蜜糖。

      即使以楚子航的规律作息,今天也破了例,比平常提早半小时爬上床,将自己裹进蓬软的空调被里。

      盖了大半个夏天的被子,到这时候忽然嫌薄了,在空调的凉风下令他微微发冷。他闭着眼睛无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没能缩进什么温暖的地方。

      不知抗争了多久,楚子航最终勉强将那些记忆锁回脑海深处,疲惫不堪地睡下去。

      精神堪堪在睡眠中得到解放,他便觉得身体被缚住,沉甸甸地压在床上。长发拂在皮肤上的触感那么真实,如同被小鸟振翅时的羽毛扫过,他甚至能看见它们在月色下的暗金流光。

      他被拥抱,被轻吻…………

      楚子航绷紧背,像是张满的弓。他心跳如擂鼓,脑中没有思考,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挣脱压制他的臂膀。他努力地扭过头,只要再一点点,再一点点他就可以看见对方的脸——

      骤然惊醒,楚子航俯趴在床上,愣愣地盯着眼前的枕面,好一会儿才觉出难受,平角裤黏答答地贴在身上。

      徒然叹了口气,楚子航没有睁开眼睛。他将自己沉入夜幕后的黑暗里,想着也许这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过于绵绵刻骨的仲夏梦。只要他乖乖睡去,待到醒来,便不会再被一个虚影撩动心神。

      躲避着什么似的,楚子航紧紧闭上了双眼。白日里多出来的陌生回忆仍旧翻涌着,不甘心地在脑内浮现,又被他一一强压下去。

      哪里会有这样一个人?

      如太阳一般永恒光辉,是他宿命难逢的敌手,又会在午夜亲吻他的耳垂。


      楚子航将脸埋在被子里,悄声在心底摁灭自己的全部渴望。

      那个男人合该是他梦里的影子,是不可为人道的妄想。

      世上哪里会真有这样的人?

      不会有的。

      不会有的……吧?



———— E N D ————





🌕🌕🌕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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