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坐在冰冷的瓷砖上，仰头看着人类将一个个木桶倾倒，海水涌入带来熟悉的咸腥味。

      平躺在还只有一层浅水的池底，楚子航闭上眼睛，将海水被倒入时激起的浪花想象成海潮，将传入耳中的模糊交谈当做海鸟归巢时的振翅声，将身下光滑的瓷器表面当成是被磨平棱角的大块卵石。

      塞壬试图欺骗自己他仍在熟悉的海洋里。

      “你看起来不喜欢这里？”

      有嗓音从极近的地方响起，楚子航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巨大的水池不知何时已经被灌满，他正漂浮在水面上，一个男人在岸边看着他。

      逆光望去，楚子航一瞬间几乎把他认成了恺撒。同样的金发和碧色的眼，眼角眉梢都吊着相似的弧度，但这个男人的面容与眼神中都刻着衰老，他没有恺撒那副张扬凌厉的傲慢，至少现在已经没有了。

      “我喜欢恺撒。”塞壬轻摆着鱼尾，口中吐露的字句答非所问。

      岸边的男人没说话，蹲下身撩起袖子，从旁边的一只木桶里捉了条沙丁鱼出来。银色的细鳞鱼挣扎几下就被扔进了池子里，在水中惊慌失措地飞快游了几圈便贴着池壁躲在了角落里。一尾接一尾，金枪鱼、墨鱼、石首鱼，皆是浅海中常见的鱼类，被一股脑统统被放进了水中。平静到死寂的水池一时间被水花掀动声搅得嘈杂一片。进入全然陌生的环境，海鱼们本能地试图逃窜，但最后都精疲力竭地静止下来。

      最后从桶底拎出条半大的旗鱼扔下去，那个男人掏出条手帕擦擦手，抬头看了眼沉默的楚子航，问他：“是不是感觉更糟糕了？”

      没有立刻回答，楚子航让自己的身体在水中沉得更深，一直没到眼下。海水从耳后的腮流入，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滞涩感传来。他看着水中那些死气沉沉的鱼，心底难过得无法言喻。

      就好像……这片海已经死去了。

      “说真的，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生活的地方。”男人在池边坐了下来，指尖探进水面轻轻搅动，“你看起来漂亮极了，没有人会不喜欢你。但我知道，你自己应该也清楚，你绝不只是个漂亮的家伙。”

      楚子航眨了眨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长大了之后再被捉起来的鹰是养不活的，你这样撑下去有什么用呢？不会有结果的。”

      单手撑地站起来，男人伸了个懒腰，顺手将右颊垂落的金发拨到耳后——楚子航很熟悉，这是恺撒经常做的动作。

      “你也不用怀疑我的用心，不想我儿子重蹈覆辙罢了，替你考虑只是顺便的。”

      庞贝挥挥手，消失在了廊边的门后。

      陷入沉默的楚子航望着他的背影，呼吸平静。在前往这里的船上楚子航曾问过恺撒什么是国王，恺撒说国王是人类当中的支配者，除他之外的所有人皆是臣民。塞壬那时以为能成为国王的必然是伟大的人，就像恺撒曾向他描述过的云端上的神。但楚子航现在发现面前的国王那么孤独，就好像他繁华的王都里只有他一人。他的头上没有带着王冠，楚子航却觉得他被压得脊梁都挺不起来。

      这是恺撒也将面对的吗？因为那顶小小的冠冕而低下头来。

      “再见。”嘴唇在水中无声地开阖，楚子航向那位老去的恺撒道别。

—— T B C ——

最后一句话大概算双关。

以及，别听我胡扯，鹰猎逮的都是成年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