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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人的船在雨夜泊入了亚特兰蒂斯的港口。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关于人类能在特殊的海域命定的时刻如同神迹般穿越界限的传说已经在海族间流传了上百年，那个修建在亚特兰蒂斯边缘的港口与传说同样古老，永恒等待着一艘不存在于海底世界的船舶。

  这是第一次，神迹在眼前降临。

  等恺撒赶到时，聚集的人鱼已经将整个港口团团围住。平日彼此冷淡疏远的人鱼们此刻拥挤得像是沙丁鱼群。恺撒奋力从那些纷繁的大尾巴中间挤进去，游向小小的帆船。

  他靠得最近，也看得最清。他看清了男人阴影般的黑发与淡粉色的指甲，他无比新奇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有生命的动物，外衣下的胸腔徐徐起伏，那是穿越界限的人类从海神手中赢得的赐福。

  恺撒用双臂抱起他，人类出乎意料地温暖，令他一瞬间忘记了摆动尾巴。回过神后，恺撒昂起头，环视围绕着他们的族人，外臂与鱼尾两侧的鳍刺大张。

  “没有胆量的话，他就是我的了。”

  楚子航带着一身骨头被碾碎过的疼痛醒来。不过除了浑身痛之外，他竟然感觉良好，身下是柔软的垫子，身上盖着轻薄的绒毯，连胃里也是饱饱的，似乎有谁给他喂过东西吃。

  一定是好心的渔夫。

  这样想着，楚子航睁开了眼睛。

  ……不对。

  渔夫不会有晶莹剔透的床架，不会有金银丝线织造的床幔，不会有满屋像石头一样被随意弃置的珍珠。

  楚子航慢慢转过头，恍然惊觉原来拂得他脸颊发痒的并不是什么绒毯。

  渔夫也不会有宝石般闪闪发亮的鱼尾。

  我一定是死了。楚子航平静地试图思考。

  可这个结论岂不就是把此处的华美宫殿等同于冥府？那么……就是半生半死吧。这一解释听起来合理得多，生与死的界限之间，生者的大陆与地狱的熔岩之间，横贯有无垠深海。

  人类真的是很有意思。

  从异界醒来，被安置在陌生的宫室，身边浮着条半人半鱼的怪物正拿尾巴拍他的脸。面对上述境况，醒来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像恺撒曾想要圈养的金枪鱼那样惊慌乱窜试图逃跑，而是翻了个身抱住鱼尾巴。

  恺撒颇有兴趣地打量着挂在自己尾巴上一脸放空的楚子航。他已经昏睡了三个晨昏，以至于恺撒不得不想方设法把鱼肉碾碎灌进他的喉咙里。

  坏消息是恺撒完全不知道人类能吃什么，好消息是目前看起来没死。

  “喜欢吗？”恺撒哄诱般问。

  听到询问的楚子航看了过来，随即微微瞪大双眼，像是刚发现漂亮鱼尾巴另一端还长了张嘴似的。

  他长久没有回答，恺撒也并不着急。趁这个空隙他得以细致而专注地观赏人类的眼睛，原本以为会同头发一样是深渊的幽黑，却没想到比晨曦璀璨。

  很好。恺撒将一缕金发绕在指间。他比预想中与自己更般配。

  喜欢当然是喜欢的。没有人能抗拒海族的美丽，它们绮靡的长尾，停驻时犹如琥珀中封存群星，而一旦游动起来便是星河奔流。人类无法克制的贪婪正是百年前海神将亚特兰蒂斯与陆地彻底隔绝的起因。

  可喜欢的代价未免太沉重了。

  “交尾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楚子航板着脸说。

  恺撒趴在他背上，用尾鳍一下一下轻轻扫过他的小腿。

  “你明明听懂了，你耳朵都红了。”人鱼毫不留情地嘲笑，“撒谎撒得好烂。”

  这下不止耳朵，连面颊也一并涨红。楚子航闭紧嘴巴，面无表情盯着地砖缝隙，打定主意在恺撒放弃这个话题前都要假装自己是块石头。

  此处是亚特兰蒂斯，失落的海底之国。楚子航不知道他为什么出海观鲸，结果反而把自己观成了观赏动物。恺撒的解释是，这是神迹。

  可海神对人类是吝啬的，第一次穿越界限是神的赏赐，如若他想要今后能往返于陆地与大海，他需要求得海族的认可。

  所谓“认可”的具体过程是，据恺撒的一面之词，先与他交尾，然后一同去找章鱼祭司，将恺撒的鳞片研磨成颜料，在楚子航身上绘制成通行符。

  整个流程中听起来只有一个步骤与其余的全无逻辑关联。

  “一定要……交尾吗？”楚子航眉头紧锁，“目的是什么？直接拿鳞片去画不行吗？”

  一连串问题冒出来，楚子航感觉到恺撒停止了拨弄他的头发，从背后绕到身前。

  人鱼的身体颀长而庞大，那条挪到水面上会沉重无比的鱼尾，在水面下如丝带般轻盈。长尾将楚子航圈禁，恺撒立在他面前，这头幻想生物的强蛮与他的美丽一样让楚子航感到危险。

  恺撒低下头，栖居海底的种族毫无道理地长着与人类相同的五官，睫毛掩映下的双瞳犹如晴空浅海，仿佛再靠近一点，再多凝视一刻，便能窥见阳光。

  “当然可以，但你要怎样拿到鳞片呢？我的鱼鳞只能由我自愿取下。”

  配合着话语，恺撒让鱼尾贴在楚子航的身侧缓缓滑过，炫耀他每一片都仿佛被宝石匠人细细雕琢过的艳冶鳞片，臀鳍舒展，此前用以恫吓同族的尖刺藏匿于鳍膜间，无辜地撩动水波。

  “告诉我，你要怎么让我，心甘情愿？”

  这是一个陷阱。

  楚子航在最后一刻幡然醒悟。

  华美的鱼尾与蓝眼睛里虚假的阳光，和深海鱼类的磷光一样，是诱捕猎物的饵。或许从一开始海神的禁制便不是为了保护海族，他的闯入并非神的恩赐，而是神的疏漏。

  可是醒悟来得太晚了。

  恺撒的第一枚吻落在眼尾，楚子航慌张地闭上双眼，右手在黑暗中握住了人鱼的一缕金发。

  人类早已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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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发漂亮1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