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怒做文艺界的理科狗。

- 在龙四出来之前往死里熬糖。

- 感谢my K拯救我的打戏。

      “我是你的什么？”

      “线粒体。”

      恺撒坐在书桌上一言不发地盯着楚子航，半天才服输似的垮下肩膀。

      “好吧好吧。”他摊开手掌举起来，做出投降的姿势，“按照你的那套思路，我猜这是赞美。”

      “的确。”楚子航头也不抬。

      有的生物学家这样说，某一个被细胞吞噬的细菌并没有死去，它像个租客一样留了下来，为细胞制造能量算作租金。千年万载过去，直到当初吞噬它的细胞组成了心肝脾胃肾，创造了艺术与战争，这些寄居者却仍旧像异类一样存在着，固执地在复制分裂时使用它独立的DNA，日复一日地制造能量然后输送出去。

      我们的身体被闯入的外来者供养着。

      “060143A，情况超出诺玛的控制，任务失败，立刻撤退！”

      信号切断的瞬间，通讯器里传来铁片划过黑板一般的电流爆音，楚子航把失去作用的耳机扯下来塞进前襟口袋里，脊背贴着墙靠得笔直。

      现在是太平洋时间零点零三分。他刚刚成功击杀任务列表中的两名目标，比诺玛的预计用时还要快上27秒。然而其中一个垂死的混血种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狂涌而出的血液顺着墙沿的沟槽淌入地下，有某种不该由他们来应付的东西被释放了。

      楚子航并不知道从底层跑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但一个专员的瞬间失联告诉他那大约是魔鬼。黄金瞳明亮，手背脸颊都显出了错落的鳞片，楚子航缓慢而谨慎地往出口移动，全神戒备，如同林间夜出的蛇。

      “咔嚓。”

      就像是有人用嵌了金属的鞋底碾碎一块砾石，清晰的碎裂声在此时听起来是如此的不友好。没有回头，其余所有感官的焦点都移向了声响传来的方向，楚子航已经做好下一秒就有攻击从背后袭来的准备。

      令人稍稍放心的是，转角后面的走廊上传来的动静忽远忽近，听上去像是在徘徊，楚子航推测自己的存在并没有暴露。现在所能期待的最好状况就是逃出来的不过是这家生物研究所培育出来的怪异猛兽。只要对方不会使用言灵，即使是十几头野性大发的西伯利亚虎冲过来，楚子航也有机会逃出生天。

      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进，楚子航踏上台阶，有月光透过楼梯间的小窗洒落在他的脸上。

      “今晚的月色真美。”

      在一周以前或更早，恺撒曾站在窗前这样说，透蓝的眼睛没有望向月亮而是看着他身旁的楚子航。那时楚子航还询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效仿起亚洲人含蓄的浪漫，然而对方却说这是他听过的最直白的情话。

      “我喜欢你，所以我看见了好的东西就要告诉你。”

      恺撒这样解释，美好的月色盛在他眼底。

      一闪而逝的记忆令楚子航手心发烫，下一刻，水泥地上皎白的月光被割裂又合拢。

      村雨带着足以劈断脊骨的力量斩向身后，强烈的震动立刻顺着刀身传至手腕，被砍中的绝不是肌肉这样柔软的东西，要楚子航来形容的话，他更像是削上了一根石柱。

      立刻改变了预留的进攻路线，楚子航干脆果断地借村雨的反作用力翻身跃上台阶的更高层，而后横刀身前摆出完全防守的姿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生物。

      实验失败的人造怪物，否则即使是冥界的厄喀德那也绝无可能产下这样丑陋的东西。畸生的上肢粗壮却短小，直立的后腿强健异常，鳞甲与皮毛交错覆盖它的全身，粗短的脖子上套着铁环，吻部比人类更突出的脑袋半仰着望向楚子航。

      弯刀般的前爪和暴突如钢筋的肌肉在楚子航看来都不算致命的威胁，令他在瞬间感到呼吸都困难的是那怪物的眼睛。没有眼白，外凸的眼球中仿佛流淌着上千度的液态金，只对视上刹那就令楚子航电击般颤抖，尖锐的痛感在脑内深处炸开。

      上一秒那怪物还如同石雕一般与他对视，下一秒楚子航就看见月光下晃过一道虚影，犹如死神的衣摆点过池水。楚子航本能地后撤一步提刀格挡，骨质化的尖爪几乎贴着他的眉心擦过。

      狮心会会长被称为“卡塞尔第一快刀”，他能在铅弹击穿靶心前将子弹和木靶一起斩碎。然而在对手紧逼的快攻下，楚子航感觉自己就像个行动迟缓的老人。敏捷凶狠却又毫无章法，对于这样的攻击他根本无法预判，完全凭借极限下的反应速度来完成防御。

      人造生物一边用蛮横的暴力压制惊扰他的人类，一边缓步前进。它的脚每踏上一级台阶便有石灰簌簌地从天花板与墙壁上散落，烟尘弥漫，唯有汽灯似的双眼闪着凌冽的光。

      此时的场面却像是两个拿着金属切割机的疯子在对砍，不停歇的高频撞击声震得人颅骨发麻。楚子航夜视力提升到了极致却仍旧无法捕捉对方的动作，经过龙血增强后的身体机能勉勉强强让他撑着活到现在，村雨与龙鳞相撞时火花四溅，长刀挥舞产生的残影交织成网，在月下彷如流星乱坠。

      连肋骨都在肺部急速的舒张中感到疼痛，心脏的跳动一直震颤到鼓膜。楚子航的身体此时就像个功率全开的炼钢厂，血液奔涌着把所有的糖分和脂肪都送去燃烧，能量被疯狂地释放。时间的流速仿佛都在他眼中变缓，手臂在大脑意识到之前就做出正确的动作，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似乎令这场悬殊的较量有了转机。

      不过，到此为止了。

      能量的供给并非无止无尽。肌肉透支的脱力感从四肢传来，麻木的神经末梢令楚子航幻觉自己手腕以下的部分已经消失了，就好像那些骨骼和血肉也只是刀柄的一部分，毫无实感。失去了动作的精准，楚子航的防守开始出现漏洞，好几次尖爪划过的轨迹都距离他的咽喉只有几厘米。试图引爆君焰，可怪物赤金的双眼如同刻了邪咒的符，无实体的锁链绞住楚子航的舌头和声带，言灵还未颂唱出口便化为了牙关颤抖的轻响。

      步步逼退下，战斗的场地已经从楼梯间转移到了一楼大厅，十米之外便是敞开的大门。楚子航几次试图脱战却立刻又被瞬间近身，宽敞的空间令野兽占据了更多的优势。经过肌肉强化的后肢爆发力惊人，它几乎不是在用奔跑而是跳跃来高速移动，鬼影般从各个方向送出攻击，而后又在转瞬间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原本仅是正面迎击就有些勉强，现在扩大到三百六十度的受袭范围让楚子航的防御开始崩溃。在快速移动卷起的风声入耳之前就有利爪挥下，刀尖始终只能捕捉到对方留下的残影。将保护的区域缩小到能在一击之内令他毙命的上半身，出现在楚子航大腿与手臂外侧的伤口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深色作战服被割裂后，肌肤柔和的色彩只出现了刹那就被涌出的黑血掩盖。

      楚子航开始思考死亡。

      “我死而无憾。”

      原本是想要这样回应的。然而那天在月下窗边，楚子航终归没有说出来，他只是拿过恺撒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然后便向他道了晚安。

      那是重若千金的一句话，不该在被对的人听见之前就葬进土里。

      就要被挑开的刀刃瞬间翻卷，牢牢地卡住了怪物的左爪。楚子航一脚踹上鳞片稀疏的腹部，继而抽身后跳，调整呼吸伏低身体。长刀高举，充满进攻意味的起手式锋芒毕露。他忽然觉得自己大概还不能死，楚子航的命是该豁出去，但绝不是现在。

      这世上还有千万个夜晚的月色和一个正在床上睡得安稳的家伙在等他。

      楚子航相信自己能分毫不差地想象出恺撒现在的样子。两个时区之外，在校内别墅装潢奢华的卧室里，那个男人正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熟睡，金发乱糟糟地披散在枕头上方。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赌上性命的死斗间，填满楚子航脑海的不是空白或血红，而是阳光下的金发，是暮色中的吻。

      这点乏味而单调的想象像压缩燃料一样注入了楚子航的身体，他凝视着面前森罗恶鬼的巨大双目，继承自血统高贵的龙类的威压仍旧克制着混血种的力量。

      “可你终归不是。”

      即使从龙族基因中抢夺了再多的力量，终究只是人类制造出的劣等仿品。

      闭上眼睛，将慑人的目光从视野内隔绝。倏然间觉察到危机的怪物扑上来，猛力挥下自己的前肢想要将面前的人撕碎，就像先前那些被它杀死的人一样。退缩至墙角的楚子航依仗着身后坚固的保护，硬生生扛住了自上而下的重击，村雨承受着濒临材料极限的撞击，楚子航听见自己的手骨与金属一起发出了脆响。不过这一瞬的停顿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时间，猎物又离得这样近，一切都达到了楚子航预想中的完美。

      唇间溢出的音节轻如呢喃，却是司命的裁决。

      于角落爆发的君焰威力被集中，海啸般的火焰龙卷眨眼间将庞大的生物吞没，急速膨胀的空气将它抛向半空，鳞片无法阻挡高温的入侵。当沉重的身躯摔落在地时，焦炭的刺鼻气味飘散开来。

      “报告本部，任务成功，目标已被清除，060143A存活确认。”

      一进入城郊有信号的地方，楚子航立刻向卡塞尔发送了报告，诺玛以一贯的高效向他回复了最近的联络点以及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拢紧外套，楚子航在悄然褪去的夜色中前行。天边乍现的晨曦灿若鎏金，刚刚从生死边缘逃回来的专员在这样的光辉下眯起眼睛，他定定地站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喂……”听筒里传来哑得听不清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倦意。

      “太阳出来了，”楚子航一本正经地说，“很好看。”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有懒散又含糊的笑声传出来，楚子航也同样勾起嘴角露出微笑。直到男人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楚子航才有了自己已经脱险的真实感，所有的疲惫与倦怠都消逝在晨风里，清新的空气涌入他的肺泡，黄金瞳明亮如昔。

      我披荆斩棘一往无前地踏上战场，血管中流淌着你所给予的阳光。

      你与我，内共生。

—— E N D ——

虽然大概都知道，但还是啰嗦一下：

【1】内共生学说：关于线粒体起源的一种学说。认为线粒体来源于细菌，即细菌被真核生物吞噬后，在长期的共生过程中，通过演变，形成了线粒体。线粒体是细胞中制造能量的结构。

【2】“今晚的月色真美。”：夏目漱石对于“我爱你。”的翻译。

【3】“我死而无憾。”：二叶亭四迷在《阿霞》中对于“我爱你。”的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