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恺楚)

过生日啦🎂随便写点东西自己爽一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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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的鳞片是像琥珀一样的,琥珀里封着星星。

      恺撒抚摸着这些冰凉的鳞片,指尖在星空上一片一片划过,偶尔停下来,恶意地将指甲卡进鱼鳞边缘的缝隙间,勾勾手指,做出要从群星中撬下来一块的架势。

      每到这种时候楚子航就会很警惕,不受控制地绷紧尾巴,僵硬地浮在水里,连羽扇似的漂亮尾鳍都在水波间安静下来。

      紧张得要命,却又不逃开。

      恺撒觉得这样的反应很有意思。他向人鱼解释,如果不喜欢被玩尾巴可以游走,可以甩他一脸水,可以一尾鳍拍得他晕头转向,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让可恶的人类吃点苦头。

      “你可以生气。”恺撒说。

      而楚子航只是在水面十二公分以下的位置呼出了几个小小的泡泡,鱼尾依旧紧绷绷地待在恺撒指尖下,假装自己是一条亮闪闪的浮木。

      在良心的叱责下,恺撒挪开了指甲。手掌安抚似的贴在人鱼身上,沿着体侧线缓缓下滑。那是所有小鱼都拥有的敏锐感官,成千上万的微小感受器在鱼尾两侧排列为一线,连秋叶落于水上的涟漪都能轻易探知。

      人类手掌的高热、压力与粗糙角质,令楚子航的大脑被庞杂信号瞬间充满,人鱼在困惑中睁大眼睛,几乎无法保持平衡。腹鳍和臀鳍慌乱地摆动,既想向前又想向后,最后在原地毫无效率地漂移了几寸,被恺撒抓住了长长鱼尾上最细弱的末端。

      “你看。”

      恺撒从手机上翻出照片来,搜索引擎提供的海钓图片是各种人类倒提着各种海鱼露出快乐笑容。

      “人捕到鱼之后是要有这样的仪式的,把鱼抓住尾巴提起来。”

      楚子航对屏幕上的画面感到好奇。他浮上来了一点,眼睛露出水面,看看照片上瞪着一双死眼的鱼们,又看看自己修长强壮的尾巴,再看看恺撒的腿。

      最后他终于舍得把整个脑袋从水里冒出来,说出了他的结论。

      “你做不到。”

      人鱼信誓旦旦,眼珠是被浸润过的剔透莹亮。一条几个世纪间都出没于童话故事里的小动物,是很难与谎言和欺骗这样丑陋的概念联系在一起的。因此恺撒望着那双金色眼睛,只觉那张嘴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理神谕。

      “你说得对,我做不到,”恺撒松开了手,“我哪舍得。”

      获得自由的鱼尾巴摆了摆,尾鳍在水中撩起波浪,柔柔地蹭过恺撒的掌心。在这一层半透明的闪着虹光的薄薄蛋白质面前,人类引以为傲的丝织品就像附满藤壶的岩石一样粗粝。恺撒想要抓住它,它却轻摆着从指缝间溜走了。

      恺撒叹了口气,将腕上的机械表摘下来,搁到了一旁。楚子航的视线随着那一块嘀嗒作响的金属移开,而后立刻被水面破开的“噗通”声惊得回头。

      泡在水中的人类,并不是在溺水挣扎,也不是玩闹嬉戏,只是普通地浮在那里,眼神平静的看向他。

      这样的画面让楚子航感到新奇。他靠近过去,绕着恺撒游了一圈又一圈。他用手臂触碰被浸湿的衣物,用面颊迎上浮动的长发。人类的发丝比海洋生物的要细软,楚子航衔了一缕在口中,用舌尖舔了舔,眼神悄悄瞟上去,发现恺撒正盯着他的小动作眯起眼睛。

      他尴尬地想要吐出去,但又舍不得。叼着头发犹豫半晌,忽然将尾巴蜷起来绕着恺撒缠了一圈,软软的尾鳍正好漂在恺撒手边。

      是相当划算的交易,恺撒欣然接受。他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将扇状尾鳍捧起,如同沾染了月色的流云浮动,有微弱的颤动传来,仿佛他的掌心里藏着一个鲜活跳动的梦。

      他想他正在犯下大错,一只不存在于任何经书描述中的奇妙生物,他从海洋深处捞出了惑人灵魂的恶魔,这是他的恶行,末日审判之时他将会因此被投入炼狱。

      他有罪,而他要亲手带着他的罪证与天主倾谈。

      恺撒双手合十,贴近的手掌间隔着人鱼的尾巴尖。

      “他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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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子航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正在研究的究竟是什么。

      在此之前,包括他在内,整栋研究所里的人都想错了。有人将它视为远古“失落的一环”,有人认定它是颠覆科学的神造奇迹,也有人把它看作海洋生物链中普通的捕食者,如同陆地上的狮与虎,不过是一只野生小动物。

      即使它那么像人,但基因测序表明它与人的关系并不比倭黑猩猩更近。早在人类学会直立行走之时,它的族群就已在进化路上分道扬镳。

      没人能解释它为何与人如此相似。趋同演化的理论立不住脚,解释不了那些对水生生物而言毫无必要的器官存在的理由——纤细发丝、高挺鼻骨、柔软皮肤,以及……一条灵巧的舌头。

      “对于不使用语言的动物来说,这组肌肉群发达到浪费。”

      楚子航判断道。

      他松开手,结束被观测任务的恺撒终于能合上嘴,活动了一下酸痛的颌关节,扒在水箱边缘看楚子航写下观察记录。

      “可我使用语言。”恺撒说着还用尾巴在水面拍打两下,制造出声响吸引楚子航的注意。

      “这就是问题所在,”楚子航推了推眼镜,“你为什么会使用声带发声。”

      研究员眼中充满了怀疑与探究,几乎让恺撒觉得会说话是他的错。人鱼将身体沉入水中,发呆似的任由自己在水下漂荡。

      恺撒不明白楚子航每天都在做什么,他总是关注那些恺撒从不会去思考的问题。为什么会说话?为什么有眉毛?为什么身体温热?为什么双眼在前?那些困扰楚子航的,逼迫他眉头深锁的疑问,在恺撒眼中全都是自然如此。

      “我想说就会说了。”无聊地划了半天水的人鱼忽然给出答案。

      楚子航怀里还抱着电脑,没有抬头,半是敷衍地接话。

      “想会就会?”

      “对啊,就是这样的。”恺撒满脸理所应当,“想要上岸就会长出腿,喜欢飞鸟就会长出翅膀。我想要和你说话,就突然会说话了。”

      空荡的饲养区内传来一阵哗啦水声,恺撒撑在了水箱边缘,将上半身高高探出去,忽略剩下半截在水中摆动的鱼尾,他健美得就像一个单杠体操运动员。

      水从人鱼的身上滴落,在干净的地板上积出一片小水洼。然而楚子航没有去谴责恺撒的胡闹,他愣在原地,混乱于自己刚刚听闻的秘辛。

      “突然会说?”楚子航慢慢抬起头,眼睛聚焦在恺撒脸上,“你不是慢慢学会的吗?”

      恺撒还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对于人类而言多么费解的事实,摇摇头说:“不是的。”

      人鱼懒洋洋地用长尾在水箱中搅起漩涡,楚子航的眼神依旧死死粘在他脸上,由此他推测出这个人类需要更进一步的解释。

      “那天我在捕海豹,你在船上看到我了。我听见你对旁边的人说‘那是什么?’我当时就好想告诉你,‘我是恺撒。’”

      “然后呢?”楚子航追问。

      “然后我就会说话了。”

      回忆起初遇的情景,恺撒感到心口鼓胀,像有小热带鱼在肚子里游来游去。蓝色的半透明耳鳍因充血而变成淡紫色,楚子航呆呆地看着,没有记录下这一之前未被观察过的生理反应。

      他试图理解人鱼所言,却又因理解而思维崩盘。大脑的一部分告诉他这都是胡扯,是荒谬,是缺乏理性思维的野生动物编造出的谎言。而脑海中的另一部分,更古老、更原始、已被长久遗忘的某一部分在冲他大声嚷嚷着:

      为何不可思议?世界本该如此。

      楚子航望着恺撒,试图从他身上回溯出百万年的时光。远在科学、文明、语言,乃至人类自身诞生之前,在他与他的祖先仍彼此亲密的时候,世界便是如此吗?

      渴望陆地就会分出双腿,心慕飞鸟就会生出翅膀,想要将名字告诉喜欢的人,就一瞬间拥有了千万字句抵在舌尖。

      比童话还要童话。没有邪恶女巫,没有悲伤结局。

      没有演化,没有道理。

      冰蓝鱼尾拍打着水箱内壁,同色的双眼中流露出不被理睬的怨艾。楚子航将电脑放到桌上,走过去伸手抚摸人鱼的面颊。这只动物立刻安静下来,乖顺地低着头,伺机飞快地吻了一下楚子航的手指。

      楚子航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正在研究的究竟是什么。

      是人类在蒙昧时代做过的一个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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