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仰头，直到帽子从头上掉下来，被身后的恺撒眼疾手快一把捞住。

      他在仰望一棵树。

      从石头中生发的树，茁茁百年，强壮的树根形如岩浆淌落，反过来将石块包裹其中。

      “你觉不觉得这种……”楚子航难得模糊地描述问题，“感觉很熟悉？”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将头低了回来，左右环顾。两人正站在一条石砌长廊的尽头，向右望去是近百米长的古老神道，延伸至密林深处。

      恺撒猜测楚子航这句话的意思。长廊荒废，褐绿苔衣爬满砖石，像是巨大的匍匐的森蚺，古神般威严，垂于他们面前的头颅却被树根穿透，钉死在这片湿润土地上。

      “蛇在希腊文化中有‘囚于大地’的隐意，确实相当符合。”恺撒点点头，为自然与人类合谋的意象颇感神奇。

      然而楚子航对这个答案只显出了片刻思索，随后肯定地摇摇头。

      “不是。”他说。

      死去的神道残骸和高耸树木，尸体与生机交织黏连在一处，生蚕食死，以此生生不息。

      这是诡谲的融合，可楚子航觉得他曾见过，见过许多次，并为此惶惑不已。

      楚子航最终也没能想出究竟是什么触动了他的记忆。

      一直到许久以后，楚子航偶然向苏小妍描述起当时的画面。长长的石廊被树身破顶而出，令他莫名悚然。

      听完，苏小妍幽幽地盯着楚子航，似乎已经将这个儿子看得透透彻彻。

      “你小时候，有一次，”她缓缓地说，“无意中翻出我装虫草的盒子，被吓了个半死。”

      楚子航眨眨眼睛，不自在地挺起脊背。苏小妍歪头看他，眼神中隐约透着不怀好意。

      “不记得了吗？一个方方的青瓷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一条干瘪的虫子尸体，头上长着……”

      “恺撒好像回来了。”楚子航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向门口，“我去接一下他。”

      苏小妍目光追随着他直到玄关：“……可外面没下雨。”

      楚子航捏着伞的手紧了一下，含糊地憋出来一句“太阳大”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