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既然小鱼托梦了那我必不能辜负

  

  

  海岸王国的珠宝商推出了一项新产品，鱼尾养护油。

  “涂完之后会让鳞片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楚子航听着同学们兴致勃勃的讨论，也忍不住被分去了注意力。这句广告词太诱惑，没有人鱼能拒绝宝石，他们永远无可救药地被亮晶晶的东西吸引。

  在海底王国与海岸王国建交后的短短一百年内，拓展了海洋市场的珠宝商就迅速从一艘小艇升级为了一支庞大商船队，连远洋最孤僻的人鱼也逃不脱他们的营销。

  数不清的珍珠与珊瑚落入了人类的口袋，换来星星一样闪亮的小石头。他们最初出售宝石，然后开始推销定制镶嵌与金工，现在他们宣称可以把尾巴变成宝石。

  一步一步罗织消费陷阱。

  “但听说很危险。”有鱼忧心忡忡地说，“人类的油不能直接在水里使用，需要让他们把我们捞到船上去，涂好之后再放回来。”

  那确实是很危险，让鱼离开水，如同剪掉鸟的羽毛，只能任人宰割。

  可是这些狡猾的商人，他们把涂过养护油的仿生机器鱼投放入海，让这些闪耀的假鱼优哉游哉在浅海巡游，昼夜不息，所有路过的人鱼都不可能忽视它们的存在。

  最终，有了第一条铤而走险的人鱼，她活蹦乱跳地回来了，拖着一条流淌欧泊火彩的白尾巴。

  于是很快就有了第二条，第五条，第十一条，第二百零七条。

  周遭逐渐五光十色的鱼群令楚子航的好奇心膨胀到了极限，他曾在苏小妍美容回来后仔细观察过她的鱼尾。本就明丽的湖蓝色鳞片在护理过后呈现出帕拉伊巴般的摄人霓虹。

  他看不出这是怎么做到的。他想要弄明白。

  

  宝石商船很好找。浮上海面向任意一个方向游去，15分钟内必定能在视野中看到一艘。白金相间的统一涂装，船侧镶有模仿宝石刻面的合金拼出的Gattuso。

  楚子航找到了一艘，似乎比他往日见过的商船略小，但令楚子航满意的是它很安静，没有架设音响和液晶屏循环播放“今夏爆款！圣玛利亚海蓝宝！全净无烧！”之类的。

  心怀忐忑的人鱼绕着船游了一圈。他在寻找窗户，海上的商船往往都在水面下设置有密封橱窗，方便海里的客人挑选商品。

  可楚子航只找到了一扇小圆窗，他游过去把脸凑近，看见了一个男人，他似乎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刚凑到嘴边的咖啡洒了一身，这让楚子航感到有点抱歉。

  不过对方很有职业素养地迅速调整好表情，微笑着伸手向上指了指，楚子航心领神会，浮上了海面。

  “下午好，我叫恺撒。”男人在栏杆边俯身向他问候，“有想要选购的宝石吗？还是来做尾巴护理？或者是……”

  “尾巴护理。”楚子航打断了他继续罗列消费项目。

  而恺撒配合地没有再多话。很快，一架小型升降梯放了下来，看起来专门改装过，内部填装了缓冲气垫。

  楚子航游进去，厢门在他身后合拢。随着轿厢上升，海水从四面的开口沥出，楚子航被搁浅在了人造气垫上，他低头望着身下两米处的海面，内心升起一阵荒谬与惶惶。

  “欢迎。”恺撒从门外探出头，身边是已经备好的防水床。

  正当楚子航想着要怎么挪上去的时候，升降梯忽然开始倾斜，楚子航本能试图保持平衡，挣扎间鱼尾一把拍在了想要过来扶他的恺撒脸上。

  等反应过来时，楚子航发现自己已经顺着斜过来的电梯完美地溜到了床上，而恺撒捂着脸站在一旁，那身洒过咖啡后刚换上的干净衣服又被海水打湿了一大片。

  搁浅的慌张迅速被愧疚挤走了。

  “抱歉。”楚子航诚恳地说。

  “我的荣幸。”

  说完恺撒从容地推着床走向船舱内，楚子航趴在防水垫上，低头默默思索刚才这两句话是否根本对不上。

  没有发生想象中的恐怖科幻故事，没有手术台、插满线的鱼缸或是砖缝里有可疑痕迹的浴缸。

  身下的大床宽敞而柔软，加湿器涌出白雾，将湿度维持在人鱼不会感到难受的程度。

  楚子航听从恺撒的指引翻了个身，尽量放松肌肉，据说这样可以“让鳞片打开，帮助养护油更好地渗入缝隙”。

  “真的有用吗？”为了打探秘密，楚子航决定假扮一位难缠的顾客，用眼神挑剔地审视已经被涂过油的部分，“我看不出什么区别。”

  迎接他的是几声轻笑。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效果，你是不会来的。你看上去可不是那类一时兴起的客人，除非你要说我看走了眼。”

  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沾了养护油的毛刷一下一下刷过尾巴，恺撒抬眼投来一个了然的眼神。楚子航抿紧唇角，被人看透的感觉令他难堪又心生警惕，臀鳍贴在腰侧收拢，鱼尾不自觉地蓄势。

  面对变得僵硬的鱼尾，恺撒叹了口气，手指捏着小刷子挠痒似的来回轻扫。

  “放松。”他提醒道。

  楚子航犹豫了一瞬间，还是舒展了尾巴。他注视着恺撒的一举一动，仿佛报复性的也要将这个人类看透。

  被打湿的外套已经脱下来扔到一边，恺撒穿着一件白色衬衣，服帖地修饰出他的肌肉轮廓。袖口卷到臂弯，双手戴着白色乳胶手套，看上去完全不透明，却极纤薄，几次触碰楚子航都能感受到人类温热的体温。

  和人类以为的不同，被鳞片覆盖的鱼尾实际上格外敏锐，沿体侧排列的感受器可以捕捉微弱的水流与温度变化，是人鱼在冷酷海洋中存活的最大依仗。

  这份依仗在离开海水后成为了重负。海量信号涌入楚子航的大脑，刷毛、指尖、油液滴落。他本可以无视这一切，鱼类都懂得该如何忽略不必要的信号，否则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水流会把它们逼疯。

  可楚子航发现自己此刻做不到，也许是被空气包围令他的感受器出现了混乱，也或许是，他做不到将注意力从恺撒身上移开。

  这个人类近乎虔诚地打理着人鱼的长尾，手腕轻移，如同笔法细腻的画家，他在的笔下，深至墨色的鱼尾渐渐泛出星河的点点光辉。

  动物本能的危机感与毫无道理的好奇心在楚子航的胸腔里对抗。他看恺撒海蓝宝石般的眼睛，看他金丝般的长发，听他随口与他漫谈，谈曾造访过的海域，谈绝产的古董宝石，谈喜欢的牛排酱口味。

  “如果姜汁那么难吃，你们为什么要放到菜里？”楚子航问。

  恺撒感慨地摇了摇头：“因为总有人喜欢，这种事讲不出道理的。就好像辣椒广受人类喜爱，但你们恨不得这种植物灭绝一样，没有道理。”

  楚子航觉得这个比喻不恰当，这不是喜好问题，在空气里切开一个辣椒又不会导致辣椒素随着气流漂进眼睛。

  他准备和恺撒深入解释人鱼与辣椒之间的矛盾，余光在这时瞥到了墙上的挂钟。

  “我妈妈说用不了一个小时。”楚子航难以置信地看着快要转满两圈的分针。

  “抱歉抱歉，我是刚上岗的新员工，还不熟练。”恺撒讨好似的用胳膊肘把床头柜上的柠檬糖推到楚子航手边，“作为我的第一位客户，我可以给你内部折扣价，还附赠三次尾部去角质。如果你充……”

  “不办卡。”

  楚子航果决斩断了人类的营销话术。

  人鱼在太阳下山时被放归入海，重新浸入海水的感觉甚至有一瞬间的陌生。楚子航在水里打了几个转儿，翘起尾巴迎着夕阳细看。

  “可以。”他矜持地评价道。

  恺撒坐在升降梯上把自己降下来，将名片夹在护理后注意事项的小册子里递给楚子航。

  “一个月内免费补涂，有其它需要你也可以联系我，提供上门服务。”

  “上门？”楚子航对可行性表示质疑。

  恺撒只好换了个更准确的说法：“我可以把船开到你家正上方。”

  楚子航摇曳着星河般的长尾潜向深海，犹如流星经天，瞬息间便没入黑暗。

  恺撒坐在升降梯里，毫不在乎皮鞋在海水中浸泡后会报废。他望着远海出神，等到太阳彻底沉入海面下，才按下了返回甲板的按钮。

  而回到家的楚子航临睡前猛然惊觉，这一趟完全没能打探出养护油的原理。他翻出小册子，略有些心急盘算起找借口补涂的时机。

  夹在小册子里的说是名片，其实只是一张手写了名字和通讯号的防水纸片。他拿起来辨认上面的花体签名，Cesare后面接的一串字母隐约有几分熟悉。

  Gattuso.

  那个镶嵌在遍布大洋的珠宝商船上的姓氏。

  刚上岗的新员工。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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恺撒：只是出来度假结果有老婆贴钱送上门诶？！